初稿：2011年1月28日 鮮網
修改：2019年8月17日
隨著太陽升起，森林深處也漸漸從濕冷變溫暖，凡斯小心翼翼地將一株不及他指甲蓋長的翠綠嫩芽放入藥草籃，一碰到籃口，瞬間變成一道青綠色的光束，被藥草籃妥善收了起來。這是精靈族專用的蒐集籃，據說是冰牙族第二王子改造的作品，在採集這類小而珍貴的藥草時是再方便不過，不需要採集人真的「放入」，只要將藥草稍稍拿近，一旦進入籃口的結界感應範圍，就會自動納入籃中，還貼心地幫忙分門別類。凡斯最喜歡的一點是它的容量，外表設計精緻方便攜帶，但裡面的容量可是能讓他採集兩座山頭的藥草後還綽綽有餘。
看著正午的陽光無視樹木厚重的樹蔭，強勢探入森林。地上原本可見晶瑩剔透的小草瞬間被蒸發，隨著光線消失在空氣中。
回過身，凝視著來時的方向，凡斯微微蹙起眉頭，總覺得有個不太好的預感。對妖師來說，這種屬於本能般的直覺是很重要的，常常會在一些關鍵時刻發揮作用。但這種不好的感覺並不強烈，只出現了一下。
提起籃子，凡斯決定先返回基地一趟。
回到秘密據點，還沒打開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燒焦味，凡斯忍不住再次皺眉。
「哎呀……看來有驚喜？」莫名其妙出現在凡斯身後的安地爾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狹長的眼眸笑彎了起來。那隻被三角巾吊起的手臂不自覺晃動起來。
被亞那撿回來，從最一開始的奄奄一息，經過整整一年的治療，剩下手臂最後一處黑色傷口遲遲無法癒合，那條手臂也就一直被凡斯強制吊著。凡斯不是第一次罵人，但基本從治療後可以走路的第三天起，這個來路不明的傢伙就不曾安分待在原地過，一整個星期不見人影也是常有的，偶爾還會添加新的傷口回來。
剛開始還會警戒，但久了之後，對於這個奇怪男人的神出鬼沒，凡斯已經懶得理會了。
打開門的瞬間，黑色的濃煙漫出。
正當凡斯猶豫到底應該先把儲藏櫃裡收藏的藥草集體搬出去，還是衝進廚房把那個精靈的頭給扭下來的時候……
『匡啷、匡啷匡啷！』
碗盤重重砸在地上的聲音接連傳出，而且還不只掉一、兩個，依腳底傳來的震動，估計是把架上所有的盤子都貢獻給地板了。
沒有多想，凡斯把手上的藥草籃往桌上一丟，往廚房的方向衝去。
接著，帶著壓抑怒氣的低吼聲傳出。
『亞那瑟恩‧伊沐洛！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燒房子不要砸盤子你是聽不懂嗎？』平時沉默寡言的凡斯，一旦發起火來也是很可怕的，就像一頭隨時衝上去咬人的野獸。
『凡斯你回來啦，剛剛只是手滑了一下……咦？啊！』
『亞那你……笨、噢……』
當安地爾好整以暇走進那個慘不忍睹的廚房，他正好看見經典的一幕。
某個全身髒兮兮、手肘沾著油漬、穿著一件已經看不清楚原本花色的圍裙，精靈優雅一個轉身，及腰的銀色長髮被束成馬尾，跟著甩出一道優美的弧形……只見他手中那支湯勺非常自然地脫手而出，砸中某個低吼中的妖師首領光潔的額頭。
看著捂著額頭蹲下的凡斯，還有從他指縫中緩緩流出的鮮血，安地爾難得有些無言，這個看似柔柔弱弱的精靈力氣到底有多大？居然可以用一支湯勺把妖師現任首領砸得額頭出血。
「凡斯！對不起！你還好嗎？」在看到凡斯被砸中的瞬間，亞那其實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他發現那支掉落在地的銀色湯勺……好像就是自己剛才手上拿的？再看了看空蕩蕩的右手，他才驚覺，好、好像是自己不小心拋出去的……
凡斯咬牙，這次不再壓制音量，「亞那瑟恩！我跟你有仇嗎？」
「凡斯抱歉，不過我先幫你治療再說。」擔心凡斯額頭上的傷，紅色的血液順著蒼白的臉龐滴落在木色地板上顯得格外刺眼，亞那快步走到凡斯面前，就在他要碰到他的瞬間，突然定格在原地。
「停。」舉起單手，凡斯阻止了那個貌似要撲到他身上的精靈，「你全身都是油漬，不要靠近我。」自己嘗試放了個小型的治療陣，卻不管怎樣都難以成型，法陣有所漏缺，看不完整的陣法瞬間潰散只剩光沫，凡斯的臉黑得跟鍋底一樣。
越過亞那，凡斯以眼神示意那個還斜靠在門框上看戲的傢伙過來幫忙。
接收到凡斯的瞪視，安地爾聳了聳肩，緩步朝兩人走去。
凡斯微微瞇起眼睛，頭部除了傳來傷口撕裂的陣痛之外，還隱隱帶點暈眩。但他還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好像一點負面影響也沒有。
突然，身後傳來一股暖意，帶著冰牙精靈特有的清新香氣將他包圍，不知何時脫離了言靈的控制，亞那瞬間將自己清理乾淨，拿起一塊柔軟的布巾擦去凡斯臉上的血跡。
「我也可以幫你治療啊……」亞那有點不甘心的說道。
「……是誰上次從我的傷口變出毒藤鳶尾的？本來沒事都要被你弄殘了。」凡斯想到就有氣，那種稀有的毒草也能被他變出來，真不知該說他是厲害還是蠢蛋。
被堵得無話可說，亞那拉長了臉，精靈的長耳朵好像也微微下垂了一點。
看著精靈散發淡淡哀愁的模樣，安地爾靈光一閃，接著輕笑出聲。
「別笑，快用。」凡斯輕皺起眉，雖然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麼，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好～」敷衍的應答後，安地爾把凡斯捂著傷口的手撥開，看著那撕裂得不小的傷口，他先是感嘆的嘖嘖出聲，再探頭看看那個始作俑者，當看到亞那臉上露出明顯的歉疚後，他露出微笑。
確保亞那的角度可以看清他的動作，安地爾伸出唯一一隻可以動作的手緩緩抬起凡斯的下巴，很認真幫他看傷口般，但手指卻意義不明的在他的臉皮上滑動。
「嗯……外傷就不提，居然還帶了一點歷史的抗術法力量。」那個湯勺極有可能是什麼精靈術師的作品，使勁撞上物體後自動開啟殘留的力量，還真是有夠莫名其妙。這時，他忽然風馬牛不相及的說了一句：「凡斯你皮膚保養的真不錯。」
亞那看著那隻肆無忌憚的手，表情一瞬間變得有點難以形容，似深沉但又像不解，不過很快又變成了孩子氣的嘟嘴。
凡斯挑起眉，生生將他手打掉，「不治療就給我放手，我自己磨藥都比你治得快。」對於安地爾時不時的騷擾，他實在很想一腳把他踢到牆上。
「好的好的，稍等一下，不要這麼沒耐性。」餘光瞄到一旁的亞那露出孩子氣的表情，安地爾瞬間覺得開心無比，所有的糟糕事情都可以被原諒了。
快速放了個光芒奇特的中型治療陣，他不只把凡斯額頭上的創傷治好，也順便幫他把先前在採藥時被惡草刺傷的手心和隱藏的傷口給治好。
看著原本傷痕無數的手心和藏在袖子裡已經結痂的手臂突然恢復原狀，凡斯感覺有些五味雜陳。
「謝謝。」
雖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很欠人打，但不得不說，在某些小地方安地爾其實滿細心……甚至有些雞婆了。
「呵呵，不客氣。」安地爾趁收手時又多摸了凡斯一把，而凡斯這次也只是給他一個白眼，顯然懶得再多說什麼。
「凡斯……」哀怨聲從一旁傳來。
凡斯定眼看了看那個將自己打理乾淨，卻侷促不安的精靈一眼，幾秒後，他嘆了一口氣。
走到亞那面前，凡斯環起手臂，板起一張臉說道：「下次不要自己進廚房，你來這裡燒了幾次廚房還記得嗎？這是第三次了，你想害我們被附近的古老種族聯合排除嗎？」
亞那猛地點頭後又搖頭，正想開口，凡斯比他快了一步說道，「就算跟安地爾也不行！」凡斯在心裡暗暗補上一句：『你最好忘了有廚房這個地方。』
「咦？為什麼跟安地爾不行？」亞那偏著頭，疑惑的問道。
「……他只會放任你去胡搞。反正聽我的，懂了沒？」看見安地爾露出『你真了解我』的表情，凡斯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你們一個比一個還會找我麻煩，想不了解都不行。
「懂了。」亞那很受教的點了點頭，下垂的耳朵再度豎了起來。
看著廚房裡慘絕人寰的模樣，凡斯忍不住問：「亞那，你今天到底要幹嘛？」
「主神在上，隨暴風雨的凋零殘存，來到溫暖的港灣，船隻就此停靠，大氣精靈不住歡呼與舞蹈，是擁抱暗夜繁星與凝視深不可測的海洋，祝禱的芬芳和徜徉的音符，都是祝福的序奏曲。」精靈忍不住歡欣地說道，身上發出微微銀白色的光芒。
「……」凡斯沉默。說話像唱歌一樣，精靈族這毛病該治。
亞那露出溫暖的笑容，「親愛的友人，今天是我們相遇的紀念日啊。」他張開雙臂擁抱了兩位友人，不顧兩人有點僵硬的身軀，顯然是不習慣這樣的親密接觸，「本來想趁你們回來前做好晚餐，怎知主神對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廚具噴火、冰櫃變成烤箱、小黃瓜會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跑……」
鼻息間充滿這個精靈特有的淡淡香氣，是生命中鮮少出現的溫暖與柔和。他歛下黑色的眼眸，有點眷戀這樣的溫度。
「笨蛋。」凡斯無奈的拍了拍精靈的肩膀示意他放開，「想吃什麼？我來弄。」
「真的嗎？可是我也想幫忙。」放開兩位友人，亞那有些遲疑。
當他往流理臺走了兩步跌倒，把砧板連同菜刀一起砸向凡斯和安地爾後……
凡斯當機立斷揪起亞那的後領，把他往廚房外扔：「給我滾出去！」
把廚房清乾淨後五分鐘，連安地爾都被凡斯給扔了出來。
「礙事，和亞那一起在客廳等著！」
安地爾雖然不會炸廚房、不會打翻飯菜……但他在廚房也只是翹著二郎腿喝他的飲料……悠閒的模樣十分礙眼，而且哪裡不坐偏偏坐在他往返冰櫃和火爐的正中間，礙事到了極點。
凡斯在差點被他翹起的腳絆倒第二次後……就把他連同椅子一起拖出廚房丟了。
廚房漸漸傳出飯菜的香味，這時，一顆銀白色的腦袋從門口悄悄探進來。
「凡斯……」
「做什麼？」頭也不回，凡斯繼續手上的工序。
「我和安地爾能幫什麼忙嗎？」亞那滿懷期待看著凡斯。
停下手上的工作，凡斯很認真的想了一下，「幫我把餐具擺上桌吧。」
「好！」接收到凡斯指派的任務，亞那開心的往客廳奔去。
只是把碗筷、盤子擺上桌……不會有問題吧？雖然這麼想，但凡斯心裡還是有些不安。
妖師的預感總是很準。當凡斯踏進客廳，只見一個白色影子快速從他眼前掠過……
「安地爾，接好！」
「喔。」
隔著一張方形餐桌，亞那站在餐具櫃前跟安地爾玩起了你丟我接的遊戲，只不過丟的是盤子、在空中翻滾的是碗、像光束一樣射出的是刀叉……用簡單粗暴的方式。
凡斯額邊的青筋大力躍動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怒吼道：「幼不幼稚啊你們，給我住手！」
凡斯一喊，兩人頓時停下了動作……
只見亞那脫手飛出的刀叉快狠地墜下，穿過了木製桌面，直直插在地板上。
……再次見證了精靈的力量實在不容小覷。
＊
記得那天晚上還是用這張戳了個洞的桌子吃晚餐……害得黑髮妖師叨絮個沒完。
撫摸著木頭桌面的紋路，安地爾揚起淡淡的笑容。
收到亞那從冰牙族帶出來的藏書，凡斯的心情顯然變得比較好，不過他大概早在亞那稱讚料理很好吃時就氣消了，只不過還是擺出臭臉嚇那傻精靈。
第一次的慶祝同時也是最後一次。
千年過去，以為已經淡忘的畫面偶爾還是會在腦海裡浮現。
很難相信自己居然還會有感慨的情緒。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安地爾自嘲的笑了笑。
好了，今天要去找誰玩呢？
亞那的孩子還是凡斯的後人呢？
真期待他們的表情啊。
深藍色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空間走道中。秘密基地外的守護結界持續運轉，千年來不曾停止。
每年的這一天，一定會出現的，是那深藍色的身影。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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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後記》
其實一直覺得老安很想念他的夥伴，縱使知道和他們未來不同路，
但至少曾經毫無算計、煩惱和憂慮的一起作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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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傳】冰漾 (2)
